“后浪”们正在习惯一个人独处(下)
2003年,凯特·格林(Kate Greene)搬进夏威夷火山顶上的球形穹顶,她在那里呆了4个月,假装自己是火星上的宇航员。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资助了该实验,因为它需要知道人类是如何应对独处的,这样真正的航天任务就不会因为有人感到孤独而失败。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格林坦言,她在穹顶上的日子很不好过。与亲人分开,被混乱的任务信息所困扰,她很难持续自己的使命感。但是,当她做到时,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她写道:
记住,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可能对人类探索的未来、甚至对人类的未来都有益处,这让我在想飞的时候依然脚踏实地,在觉得沉重和困顿时能飞起来。成为历史性事件的一部分,为他人做一些可能很伟大的事情——很了不起的是,专注于这一点往往就足够了。
比利·巴尔(Billy Barr)在落基山脉一个废弃的采矿棚里独自生活了近50年,他也提出了非常相似的建议。他说我们都应该记录下一些事情。
自1974年冬天以来,这位年近七旬的公民科学家记录了他对环境的日常观察。© National Geographic
于他而言,需要记录的是环境。今天的雪有多高?这个月出现了哪些动物?几十年来,他一直在追踪这些问题的答案,他的记录实际上对气候变化科学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现在,他建议隔离人群通过参与公民科学项目(比如跟踪降雨量的项目CoCoRaHS)来度过冠状病毒流行期。
“我绝对会建议人们这样做,”他告诉WAMU(华盛顿电台,主要报道当地的教育、交通、政治等新闻,译者注),“你会得到一个小的雨量测量仪,将其放置在室外,你就成了这个项目的参与者之一,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同一天的同一时间与你做着相同的事情。”
巴尔和格林都强调了例行日程的重要性——日常的小仪式让我们心安,也让我们一天的生活更有实感。
每天晚上,世界各地的人们都会为努力抗击疫情的医护人员加油。© Hristo Rusev/NurPhoto via Getty Images
首先,我们来说说好处。许多自然主义作家,包括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亨利·戴维·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安妮·狄勒德(Annie Dillard)、玛丽·奥利弗(Mary Oliver),都曾描述过独处是如何让他们与大自然重新建立联系,并通过自然获得一种深深的幸福感。许多艺术家坚信,独处是创作的必要条件。“我背对着世界作画,”画家艾格尼丝·马丁(Agnes Martin)说,因为“生活中最好的事情都是在独处时发生的。”
世界上大多数宗教都承认独处对培养精神洞察力是大有裨益的,即使他们对于将独处当作一条长久的道路仍犹疑不决。《希伯来圣经》(Hebrew Bible)记载,摩西(Moses)独自一人在西奈山生活了40天才获得托拉律法(Torah)。罗马帝国修行者西米恩(Symeon the Stylite)在一根60英尺高的柱子上生活了37年!印度教和佛教的森林独居传统历史悠久。基督教也有无数隐士:我最喜欢的是诺里奇的朱利安(Julian of Norwich),30岁时,她请求将自己永久囚于牢房,这样她就可以得到上帝的启示并写下相关文字。
特拉普派修道士托马斯·默顿(Thomas Merton)及心理学家卡尔·荣格(Carl Jung)都指出,脱离社会使我们能够感知并唤起关于社会的幻象。“我是一个独居者,”荣格写道,“因为我知道别人不知道、甚至不想知道的事情,并必须对它们加以提示。”
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Thus Spoke Zarathustra)一书中提出,独处可以使我们从过度喧嚣的社会中脱离片刻、得到治愈(“逃离吧,我的朋友,到独处中去!我看到你被世人的喧嚣弄得神志不清”),让我们重新与自己建立联系(“走入独处......寻找通往自己的道路”)。
但是,独处也伴随着一定的危险。问题是,正如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所言,“无论什么,甚至是内心的野兽,都会在独处中成长”。这意味着焦虑、忧郁或其他负面情绪也可能滋生。因此,哲学家认为,对许多人来说“独处是不明智的”。
方告诉我:“尼采很有先见之明,知道独处是具有危险性的事。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准备,那你进入的内心洞穴可能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方。对于那些有心理问题且尚未被心理医生治愈的人,这可能不是一个好地方。”
这就是心理学家通常建议渐进式暴露法的原因。如果你害怕独处,那么理想情况下,你先要让自己短时间独处,待向大脑证明它实际上可以忍受这种痛苦后,再慢慢延长独处的时间。如果你正处于极度恐慌中,那这就不是磨炼新技能的好时机;你可能需要先缓解痛苦。调动感官,让自己回归身体,是一种普遍推荐的缓解独处痛苦的方式(社交媒体上大家突然间都在烤酵母面包、种植香草,这并非巧合)。
不幸的是,新冠病毒的突发无法使我们像希望的那样逐渐适应独处;隔离是突如其来的。这并不是理想情况,但即使在这种情形下,我们也可以培养独处的能力。
我读过的最佳分步指南来自澳大利亚政府卫生部支持的临床干预中心。那里的心理学家们发布了关于培养“痛苦承受能力”的综合指南。该指南运用了基于认知行为疗法和正念疗法的循证方法,可以免费在线阅读。这是一本值得完整阅读的指南,但我会给出指南中推荐的步骤摘要。
第一步,接受你所感受到的痛苦。与其采取平常的逃避方法来避免不舒服的情绪(不管是狂看电视、借酒消愁,还是其他什么),不如用相反的方法:留在情绪中。
第二步,观察情绪。注意它是如何在你紧绷的肌肉中显现出来的,或者用意象来描述它(“这种感觉不是我,它就像云朵飘过天空”),这可能会帮助你稍稍脱离它。继续观察,直到它自然消退。
第三步,把注意力放回你当下想做的事情上。可以是简单的内在任务,比如专注呼吸,也可以是外在任务,比如在疫情期间志愿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预期痛苦的感觉会再回来。但也要知道,你需要真实地面对它们,而不是逃避它们,你在告诉自己,你足够强大,能处理这些情绪。
如果这听起来有些耳熟,那是因为它与我们前文提到的经验丰富的独处者所制定的策略相呼应,比如说单独监禁的幸存者和执行模拟火星任务的人。接受独处,让它带你更深入地了解自己,记住使命——这些都是经验证得可靠的独处策略。你会从其他途径(诸如当代西方心理学家、正念老师、古代佛教文献)中发现相同的策略。
也许这能让你感到安慰。记住,就像你现在可能感到孤独一样,许多人比你更早体验过独处。他们留下了最好的建议,告诉你如何充分利用独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现在和他们在一起。
你还可以通过电话、视频等方式与朋友和家人进行交流。我们完全可以继续运用这些远程通讯技术。
不过,出于绝望而使用这些技术和出于正念而使用是有区别的。前者,我们渴望一刻不停地喋喋不休来逃避孤身一人;后者,我们已经面对过独处的痛苦,并经历了痛苦的自然消退。对于后者,心理学家说,云蹦迪成为了我们接近而不是逃避独处的奖励。
------分隔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