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邓娇，四川大学应用心理学专业精神分析与心理治疗方向在读硕士，筑爱心理实习咨询师


《胡丽叶塔》
“我从没告诉过你，我对你父亲和火车上那个男人的死感到很内疚。而且，沉重的愧疚感一直压抑着我。我总是设法回避谈论这件事，只想让你长大，不受任何愧疚情绪的困扰，但是你感觉到了。尽管我只字不提，但是最终，我还是像病毒一样感染了你。”

胡丽叶塔在给女儿安蒂亚的信中这样说道，创伤确是像病毒一样在母女俩的沉默中彼此感染。

西班牙电影大师佩德罗·阿莫多瓦的新作《胡丽叶塔》（又名《沉默》）改编自爱丽丝·门罗《逃离》中的三个故事，讲述了主人公胡丽叶塔在女孩、妻子、母亲三个身份上经历的分离与创伤。

电影《胡丽叶塔 Julieta》海报
上映日期: 2016-04-08、语言: 西班牙语

心理创伤并不仅仅局限于当事人一人，往往把几代人捆绑在一起，它就像黑洞，吞噬着一代又一代人。

而在胡丽叶塔的沉默中，她的创伤已无意识地传递给了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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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伤的定义及其在沉默中的传递

弗洛伊德与布洛伊尔合著的《歇斯底里研究》这样定义创伤：“任何能够让人产生恐惧、焦虑、羞耻或精神痛苦的经历都是创伤。”

创伤的发生都是突然的、无法抵抗的。创伤事件对生理激发反应、情绪、认知和记忆都造成严重而长期的改变。

创伤经历是令人极度痛苦的，而经历者无法言说，只能以沉默展示内心压抑着的巨大伤痛。沉默中的创伤，与其说是万籁俱寂，到不如说是因痛苦太过振聋刺耳，以致创伤经历者只能受困于此。子女在对待他们的父母时“如履薄冰”，不能更好地更为开放地表达愤怒，他们有更多的内疚感，认为自己对父母的遭遇负有责任，即使对父母的遭遇不负有责任的孩子亦是如此。

《癔症研究》九州出版社 2014-6
弗洛伊德与布洛伊尔合著的《歇斯底里研究》又名《癔症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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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丽叶塔的两次创伤

第一次创伤发生在处于青春年华时期的胡丽叶塔，她在夜晚搭乘火车前往某地，也许只是为了逃离家里。对座的男人忧伤地搭讪，胡丽叶塔逃开了，在餐厅遇到苏安，即未来的丈夫。在火车停顿又重启后，人们发现一男子卧轨自杀，而自杀者正是胡丽叶塔逃离对话的人。莫大的无力感侵袭着她，她自责、内疚、后悔，认为是自己对谈话的逃离直接导致该男子的自杀。幸而此时有苏安的温情宽慰与她相伴，在深夜和苏安的激情使她得以缓释内心的痛苦，突如其来的爱情对突如其来的死亡判了流放。

电影《胡丽叶塔 Julieta》剧照

第二次创伤发生在胡丽叶塔与苏安婚后十多年，女儿安蒂亚正值豆蔻年华之时。胡丽叶塔得知苏安和发小发生性关系，在清晨与苏安对峙，悲伤与愤怒使她又一次逃离谈话。苏安下午出海打渔，遭遇暴风雨意外死亡，得知消息的胡丽叶塔彻底崩溃，陷入极度的哀痛与自责。这一次，她死心塌地地把自己当做丈夫死亡的凶手。而此前被判处流亡的陌生男人的死兴许也悄悄返回到她心里。她被巨大无比的内疚吞噬了。她将父亲死亡的消息告知女儿安蒂亚，母女两人拥抱而泣，而这唯一共同哀悼的时间甚至不足十秒。此后，胡丽叶塔因过度愧疚陷入严重抑郁，沉默占据母女生活，但沉默并不是愈合的良药，反而是痛苦的保鲜剂和催化剂。母女两人在沉默中各自承受着失去丈夫和失去父亲的悲痛。

两年后，在安蒂亚的精心照料下，胡丽叶塔逐渐从抑郁中走出。除了工作，她把所有精力都倾注在女儿身上。女儿好像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稻草，她把生的希望全盘寄托其上，安蒂亚承受的悲痛和沉重，可想而知。她依旧对苏安的死缄口不言，和女儿的交谈总是小心翼翼，她的内心依然留有一片空白，那是创伤的滞留地。创伤对她始终是创伤，并且是以禁忌的形式始终在场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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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默中传递至女儿安蒂亚的创伤

十二岁的安蒂亚正处在恋父情结中，与父亲尤其亲密，幻想当父亲的水手。父亲的突然死亡对她来说必定是极大的打击和悲痛。她通过和苏安发小通话，得知父亲死亡的“缘由”，把苏安发小和母亲两人列为父亲死亡的负责人。然而，因母亲的抑郁导致的沉默，她无法对其言说自己内心的愤怒和怪责，同时还承担起修复母亲的责任，成为母亲无法消化的内疚感的储存器，成为母亲填满内心巨大空白的唯一希望。安蒂亚在十八岁时对母亲不辞而别，胡丽叶塔透过第三者得知，女儿当时郁郁寡欢，她的精神极度空虚，自认为生活缺少精神层面的东西。再透过胡丽叶塔与苏安发小的通话可知，安蒂亚在那时认为父亲死亡的责任人应该还有一个，就是她自己，因为在父亲死亡之时，自己不在家，而是在露营地逍遥自在。她还认为“我们都会罪有应得”。

经由代际传递而承接的创伤，母女两人似乎是想缄口至死，以减轻对对方的伤害，实则是伤口随着安蒂亚的成长而成长。安蒂亚在此时的安全和稳定是伪装的表象，用来掩藏内心的愤怒和内疚。面对母亲的沉默，自己也选择了沉默，对母亲和自己的内疚沉默，对母亲和自己的“杀人犯”身份沉默。

电影《胡丽叶塔 Julieta》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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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  结

在女儿离开的十二年后，胡丽叶塔意外得知女儿以为自己还住在马德里。正准备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的胡丽叶塔，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下定决心要留在马德里继续等女儿回来，她怕女儿回来找不到自己。此刻，更宁愿说是胡丽叶塔想告诉苏安自己就算生气也还是会回家；想告诉火车上的陌生男人，若早知你会自杀，我一定留下陪你聊天。所以，胡丽叶塔突然留下的决定，是对自己内疚情绪的安抚，是其对两次创伤的“赎罪”。她在开始等待后，亦开始给女儿写信，从她离家上火车那一片段开始写。

电影《胡丽叶塔 Julieta》剧照

一段时间后，胡丽叶塔收到女儿来信。安蒂亚的九岁长子溺水而亡，她在生活最糟糕的时候最想念自己母亲。胡丽叶塔毫不犹豫动身前往女儿的家，她要去像女儿曾经照顾自己那样照顾女儿。母女两人创伤的修复，从胡丽叶塔一直在书写还未寄出给安蒂亚的信，从女儿向母亲寄出的求救信开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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